作者简介：肖平，西南交通大学人文学院哲学所教授，马克思主义学院思想政治教育专业博士生导师。1985年始从事应用伦理学研究与教学工作，其间主持国家社科基金课题3项，主持省课题4项，其中2002年—2006年主持全国教育科学“十五”规划重点课题“大学职业道德教育的地位及理工科专业职业道德教育的内容与模式研究”（DEA010189）。获省政府二等奖一次、三等奖三次、获学校教学优秀奖6次，其中“耕耘智慧——创新能力引导教学理念的实践”获2008年度研究生教学成果二等奖。撰写论著、教材10余部，论文80余篇，其中教学论文14篇，如：《截取生活片断 刺激道德判断》肖平、铁怀江，《阴山学刊》2008，3期。
1.教学创新案例陈述
1.1创新性概述
（1）创新的背景：从我做大学教师开始，高校教学经历了学生学习热情高涨的上世纪80、90年代，到不那么热情的21世纪初年，再到今天学生学习态度十分冷漠的过程。今天的高校教师正在忍受学生学习冷漠的煎熬，教师的职业荣誉也随着这种冷漠坍塌。我也经历了从重视知识，到重视逻辑，再到以学生为中心的教学理念的转变。这个转变是社会发展的必然，也是教学还原它本质的必然。新世纪知识已经打破了垄断，教师并不一定是新知的先有者，即使是学生也不一定只能通过课堂才能学习。那么新世纪教学教什么？与此相应的是学生学什么？这些问题不能不把我们引向对教育本质的思考。
问题好像是由学生的学习冷漠引起的，于是我们开始研究学生、研究学生的学习；关注学生的知识基础与应用能力。我们找到了比传授（灌输）知识更多的“教”的要求；找到了比传道、授业、解惑更多学生学的价值。开始了我们以学生为中心的教学从设计到实践的探索。
（2）创新的目标：
教育是社会化的过程，以学生为中心是以学生的人生成功为目标，这符合教育的本质。人生成功并不限于知识，更重在将知识或理论转换成解决问题的经验、适应环境的能力，转换成素质、品格。
（3）创新的内容：
教学理念、教学目标、教学内容的连动创新：教学理念创新是一切教学要素环节创新的基础。“教”必须打破“传道授业解惑”的次生目标束缚，教育更是为了创造知识、创造方法。“学”也必须打破听课记笔记的方式，不再用考试检测学生的记忆而是用实践测到学生的理解与运用。那么教学目标不再是对理论系统完整地讲解；教学内容也不再强调理论逻辑链条上的知识点与基础理论、相关理论的传授和要求学生记住；而是强调对知识的理解与运用，教师通过观察学生“用知识”判断学生是否理解、教学是否达到目标。这才能走向创造知识。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把课程内容精练到两个核心概念和两个基本命题上，用一个逻辑线索联结它们。在这之下展开第二层、第三层的概念与命题。主干逻辑联结的内容会被学生反复实践，理解并运用，次层展开的内容不求周全但求深入，主要由学生社区服务活动遇到的问题决定。不求周全不是说其他知识不重要，而是取其中一个问题通过与学生一起分析、解决，让学生获得各种能力。人的一生会遇到许多问题，教师不是要把解决问题的所有知识都教给学生，而是培养学生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教师必须确立教什么服从于学生该学什么的理念。不能固执于几十年的理论传统，不偏执于精心撰写的教材内容。尤其是要把自己的学术心得和教材成果搁置到一边，这些内容讲或不讲要服从学生的需要，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实质上是学生为什么对课堂教学不感兴趣的原因之一，不是你的观点不对，也不是你的理论不够新不够好，是教师有兴趣的事为什么学生也要有兴趣。另外，当我们在强调理论的重要性和完备性时，已经将学生的批判思维和质疑态度拒绝了，甚至还有老师明确告诉学生答卷只能按教材或老师的观点答。知识不能是新知产生的障碍，这直接与我的教育理念相悖离，教育要让学生站在前人的肩膀继续向上攀登而不是止步不前。
课程伊始必须通过一两次课快速掌握学生情况，分析判断学生基础知识、素质、能力上的欠缺。根据学生成长的需要和专业教学目标，调整课程目标和内容。例如：课程本来不负责先修课程遗留的问题，但是问题已经存在了并且影响到深入学习，那就得调整内容。再比如说：你发现学生思维上的问题套路化狭小化，可能就要采用“头脑风暴”首先开“脑洞”而不是进入到专业问题学习，才有可能让学生带着活跃的思维与你一起学习。
教学方法的创新：要实现上述教育思想就要有方法上的创新来支持，这些不是靠讲课讲出来的，必须依靠学生手脑的活动，所以我的教学设计中把整个课堂都交给了学生。“公共伦理学”课程主要以学生讨论和社区服务活动贯穿始终。通过教学把学习变成学生自己的事，把接受型学习的过程变成思想、观点产生的过程，学术训练的过程；服务社会的过程，塑造品质的过程。教学方法的创新要富有参与性、互动性、结果不确定或可期待性、挑战性、娱乐性，当然方法的自主性与创造性是教师设计的真目标，结果大受学生欢迎。
这与传统教学大大不同，整个教学采用学生讨论预先发布的问题，坐实知识点。一定不能用直接给出概念、命题的懒惰的传授方法，而要与学生一起来找到答案。也就是说学生必须参与分析、推理的过程，让他们看到观点、思想、理论是如何一步步产生的。我的做法是抛出一个核心概念，让学生课后准备查资料，然后课堂讨论
用社区服务活动的方法，把理论问题放到实践中去理解。这种教学方法让教师隐于无形，让教学意图成为教学活动的暗线，所以课堂上总是学生在活动。教师的主要任务是通过提问把学生的讨论引向课程内容，让学生自己实现教学目标，完成教学任务，让学生自信他们也能判断也能提供意见，也能创造思想。
教学结点的创新设计与实践：以学生讨论和社区服务交织出课程的主线，讨论重在解决知识点的问题和学习能力（资料检索）、分析能力、逻辑思维能力；社区服务活动主要解决对理论的再认识和理解，发现现实生活中的问题与理论的不足，也是学术能力和综合社会生存能力的培养。
几个有趣的设计：
①课程的开启设计。课程开启的目标在于了解学生的基础知识和基本技能，将学生引入课程。以学生为中心，必须准确掌握学生的情况，所以教师必须了解学生，判断学生的水平，以恰当地确定教学重点，选择适当的讨论内容和活动要求。在教学活动展开之前，一般教师都会认真备课，备课是熟悉教材内容，处理重点难点，穿插案例，让课程新鲜活泼，这是典型的教师单方面教学的常规做法。以学生为中心的创新教学却要将认识学生并将学生导入课程作为教学的第一个环节。
在公共管理专业三年级学生公共伦理学的开启课上，我对素不相识的同学提出：请每位同学讲一件你印象最深的暑假见闻。学生轻松地讲了一圈，我记了一黑板事件主题。在这个过程中可以观察到学生上课的习惯、心理状态、表达欲望、叙事能力，它透漏着学生的幽默、心态和性格。然后让学生归纳整理，看看他们关注的现象涉及几个社会热点话题，再请学生告诉我哪些是公共管理研究的内容。进入到归纳分析，学生的逻辑思辨、知识基础进一步呈现出来。老师在引导学生表达时，尽量不用评价性的语言，以维护学生参与的热情。对学生表现出来的问题，尽可能用进一步发问的方法，引导他们认识到他们不能很好归纳的原因之一是基本概念——公共管理——不清楚。学了三年公共管理专业的学生早已在多门课程中学习到专业核心概念，为什么会出现概念不清。当你继续发问：能给我一个你们接受的概念吗？你再观察学生的反应，低头议论的多但拿出手机来查资料的人少。根据学生的表现出的问题做出初步调整：学生基础知识不扎实，教学内容要向放在基础上；学生分析能力较弱，思维不活跃，尤其学习习惯和方法还不够好，无笔记可记就不知道怎么学习了，教学要倾向能力训练；理论不能解释现实，思想不敏锐，理解力和应用能力较弱，要用实践来联结对理论的理解与掌握，实践应该成为教学的重要环节。
课程如何开启形式可以不同，目的是通过学生的表现了解他们。当然教师采用的形式越不同给学生的感受也越不同，激发学生学习的效果会更好。教师的表现对学生来说本来就是一场“头脑风暴”。例如：2016年初国家公布了关于打通小区的信息，开启课就带着公共管理专业的学生在校园门口，统计过往的社会车辆。让学生思考打通小区的社会管理意义和现实可行性，既把学生引向了课程，又能观察学生。这种形式本身也是告诉学生，学习是不受课堂限制的，生活随时都在向我们呈现问题，身处变革的时代不能把自己锁在象牙塔里。
②课程讨论设计。这一设计旨在培养和训练学生的学习能力、思辨能力。根据课程的进展，在一次课程结束时抛出下次课的论题。要求学生查资料，筛选文献，参与讨论。讨论时请一个学生做志愿者，在黑板上记录同学的意见。可以是老师也可以是学生组织、带领全班同学讨论、梳理不同观点。第一步是充分表达不同意见，给同学呈现一个民主讨论的范式，让同学更好地理解民主；第二步归类合并同类项，完全让学生在黑板上展开，让大家看到分析的过程，再寻找不同意见差别的质点，学会思辨、学会总结、学会用材料支撑自己的观点。在这一环节中能清楚地看到学生逻辑分析能力的提升。
教学班上有几个体育生成绩不好、不爱学习，自己和别人都认为体育生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一次一个体育生参加了课程讨论，我注意到他初次来上课，给了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在黑板上做记录。他接受了，但是第一行字就记录不下来，第二个发言者不管不顾地接着发言。记录者马上调整了记录方式，只记录关键词。接下来他变得更加从容，在前面同学提到的相同问题上作符号。这让归纳容易发现问题集中的地方。我让大家注意观察，也希望他们改变对体育生的看法，于是问道：记录的同学有什么变化。多数同学都关注到了体育生的应变能力，没错他改变了记录方式，他的头与脚一样快。我特别要同学们观察细节，体育生在记录不下来时，他没有回头看发言者，没有企图要求他们慢下来，或者复述一遍。他对问题的态度是要求自己改变以适应外界。我极其赞赏并大力表扬了这种对待问题的态度而不只注意记录方法。这事对体育生是极大的鼓舞，学习积极性大增，不仅到课次数大大增加还带动其他体育生到课，每次都举手争取做志愿者。
③社区服务设计。要求学生在课程期间以小组为单位完成一项自选社区服务项目。从发现服务项目到通过社会调查确定问题存在，再到联系勾通社会力量解决问题，最后回到课堂总结报告陈述项目。这一活动要走出教室，自主性强，可能性很多，挑战也大，学生乐意去做。进入到社会情况很复杂，要运用多种知识进行综合判断分析，运用到各方面的能力。这项活动在课程第三、四周就布置，学生自行组建团队，选择主题。这项活动在三个阶段上可以得到班级同学和老师的支持。选题阶段各团队作课堂陈述答辩。这个环节要磨砺他们观察社会，发现问题的眼光，培养其社会责任感。从专业角度评价选题价值，让学生对知识和理论要点有更好。第二阶段是服务方案的制定与交流，全班同学对各组方案进行分析、评价，给予建议意见。这个环节重点解决：所提供的服务是否可行，调查方法的是否恰当，提供服务的思路是否对路，服务方案是否最优等问题。这之中既有方法论的学习与实践，也渗透着对理论的理解与问题认识，还训练学生周全的思虑，做事的计划性、逻辑性。第三个阶段是实践活动和对活动的记录与报告，这一阶段密集着各种能力的训练，通过他们的报告呈现，各小组间相互学习，相互评价。
这之中产生了许多学生学习成长的令人欣喜的故事。例如：某小组注意到留学生生活中的不便，为留学生做专属菜单。他们热情地收集了校区内各餐食的菜单，筛选出最常见的几十道菜，用双语标上菜名，用红辣椒标出辛辣指数。在课堂上一交流，不少同学提出质疑，不同民族饮食习惯禁忌不同怎么办。该组成员重新调整思路，不是从服务者的“善意”出发，而是从帮助他人解决问题出发，到留学生中去做调查。了解到他们的选择需要，于是标注了食材。这让他们理解了为什么政府做了许多服务工作，社会效果不那么好。也让他们学习到与不同民族的学生交流首先要了解并尊重别人的特殊习惯。对留学生的调查该怎么做？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民族，不同的饮食习惯，个中多少经验与技能的考验，学生做到了。他们的菜单做好后还遇到一个如何让留学生方便使用的问题，印成菜单既不方便，又耗费资源。他们想到用网络，但是他们的路径选择出了问题，他们去争取外事处的支持，被回绝。他们再一次认识到自己专业的不精，事业部门是不能参与这类有广告嫌疑的活动，政府也是如此。他们回头再学习认识政府的性质，更加理解公务员法的规定。真的是在做中学习，在做中深化理解。
（4）创新的效果：
这些年来，学生为学校、为社区做了不少有益的事。如：例如拆除校区地砖“水雷”、铺设花园小径、为运动场添置储物柜、为留学生提供专属菜单、校院内设置网上订票取票机、校区餐饮业合法经营与卫生监督等。有些服务影响范围超出了学校，例如：校园节能灯项目在全国大学生环境保护大会上作交流；节水项目被成都电视台介绍；九里校区北门外交通混乱状况调查，通过议案形式提交区人大，促成安装红绿灯；节约一度电项目与美国加州公民教育中心的迈克尔教授作交流；校园废弃自行车改装公益车项目被多家媒体报道，学生制作的女性健康知识手册也被学生带回家发放给农村女青年。在开展这些项目过程中，从调查到拿出方案，再到与相关部门勾通，说服解决问题，学生要运用理论知识和各种解决问题的技能，克服重重困难，他们团结合作，锲而不舍。他们给了自己一份难忘的学习经历和锻炼，给他人、学校和社会一份方便和美好。
与传统课程的考试不同，教学改革不再以试卷论质量，而是根据学生解决社会问题表现出的能力给成绩。话说百年树人，我相信在教学中播下的种子不能立竿见影地把果子收入囊中，但只要学生有所获益，自觉善莫大焉。
学生在课程总结中说：“本学期《公共伦理学》一课，采用的教学方式非常灵活，每节课都像一个研讨会，针对一个特定的主题，大家展开激烈的头脑风暴，最后都能收获满满。而且本节课强调资料整合、自主思考、思想碰撞、调研实践。老师鼓励我们发挥主动性、能动性，抛开教条的限制，将所需要学习的内容通过亲自进行资料的查找、整合，开展独立思考和思想碰撞，最后将所学运用于社区实践之中。这整个过程虽然只在4个月的课程中进行了实践，但是我们收获的学习方法和实践能力却是终身受用的，这门课也让我感到‘啊！这才是大学生的课堂！’非常感谢老师和同学们带给我们一场如此美妙的思维盛宴。”
学生较多地反应了他们主动学习、独立思考和表达上突破的强烈印象。有学生将为了讨论问题阅读的书目列出，让我欣喜于他们主动的学习。主动学习是诉诸理解的重要前提，更是创新的前提。例如：学生为了论证在学校设置取票机的需求量，到保卫处获得外地学生的数量然后分析处理。这不仅在方法上科学，也打破了学校许多重要数据的寂寞，利用数据服务于管理。又如：学生对翻转课、木课、讨论课等多种教学形式的学生意愿调查，为学校的教学改革提供积极支撑；学生对考试、选课等教务管理、后勤食堂、热水供应等诸多方面问题的关注，给相关部门建设性意见，催生了局部的制度创新。我校的后勤管理一直名列全国高校前列，教务管理系统也为不少学校所借鉴。
不断探索教学改革的方向、方法的过程，教师也是最大的受益者。首先，为此保持了创造的活力，不断挑战传统，敏锐发现问题，这是一个愉快的职业经历，以教学为乐事。其次，它要求教师对所教内容精准把握，不断认识、理解，反复琢磨、提炼，这让科研不远教学，得到丰厚的科研回报。一位学生所说：“我时常惊讶于老师是如何将事物的本质提炼、归纳得如此到位，简单粗暴，但个中奥妙却又能让人回味思考很久。”第三，以学生为中心的教学不易把握，特别要求老师观察细致，善于发现问题，有办法有能力及时调整引导课堂。同时，要求学生创新自己首先都要能创新，所以老师不止于案头工作，要有广泛的兴趣与学习，参加各种活动，有一个开放轻松的心境。
我们的教学改革得到学校的大力支持，学校新开了一批富有创新精神的跨学科课程和旨在培养学生技能的实践性很强的荣誉课程。例如：“手的学习与创造”、“运动、健康、智慧人生”、“从代码到实物——设计和制造产品”等。我们的经验参加了全国教学经验的交流，参加了今年五月在澳门召开的国际教学研讨会。与世界高校的教学改革方向趋于一致，在有些方面我们还走得更远。
参考文献：
[美] 肯•贝恩，如何成为卓越的大学教师，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5月。
[美] 肯•贝恩，如何成为卓越的大学生，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9月。
[美]蒂娜•齐莉格，斯坦福大学最受欢迎的创意课，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3年3月。
[英]约翰•惠特默，高绩效教练，机械工业出版社，2016年7月。
[意]卡洛•罗韦利，七堂极简物理课，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6年5月。
[德] 格哈德·恩斯特，与哲学家一起思考：七天哲学课，化学工业出版社，2016年4月。
